市长秘书的一天

日头升起，日头落下。每个人的一天，从不同时刻开始，在不同时刻结束。我们在日光下劳碌，星光下也不得空闲。我们辛苦，我们抱怨，每日的生活乏善可陈，但中国的每一天，却在我们手中渐渐改变。我们如此投入地生活，乃至忽视了这一点。大起大落很少出现在我们的每一天，似水流年的平淡才是一个人真正拥有的一切。其余的都是片刻的精彩和不幸，转眼间就会随着每一天的流逝消失无踪。而现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，就是中国人每一天的横截面。
　　我是一座省会城市市长的文字秘书。文字秘书不是市长身边拎包的秘书，说好听点是市长的“文胆”，其实每天的工作就是敲键盘、给市长写讲话稿、陪同调研和参加会议。
　　我每天都要精打细算地分配时间。早晨7点，我骑车到市政府大楼，先到食堂买好早餐，边吃边上到8楼办公室。我一天的工作就此拉开了帷幕。文字秘书尽管也需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，但更主要的是要文笔好、眼界宽、知识广。我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看文件、读报纸、复印市长的批示。市长批示过的文件，尤其是下边画线的文字，我要高度关注，要将市长的精神充分消化后融入到以后的讲话稿中去。
　　早晨8：15，我准时来到楼下，上午要跟市长到X大学调研。8点30分一到，市长的专车准时出发，各部、委、办、局领导和媒体早已集合，两部专用中巴车载着四十多人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。市长出行有警车开道，难得一见的交警们早就在各路口“执勤”，平时严重塞车、要1个多小时的路程，一路绿灯，20分钟就到了。市长先到该大学的大学生创业园调研，饶有兴致地一家家看过去。半小时后，市长来到了会场，参加会议的是学校全体中层干部和教授们。市长今天做《如何将X大学打造成东方的斯坦福大学》的主题报告。我坐在报告厅最前排，给市长的讲话全程录音，对照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讲话稿，看看他另外发挥的地方，回去后好及时添上发公文。市长慷慨激昂地讲了2个小时，会场上掌声响起了十多次。会后，一行四十多人在学校餐厅吃盒饭。吃饭期间，X大学某书记见缝插针地向市长汇报工作，知名经济学家某教授坐到我身边，将邀请市长读博士的信函交我转市长，这已是他第四次盛情邀请市长读博士了。
　　下午1:20，市长接受了某国家级媒体的独家专访，我当了陪同嘉宾，以便及时补充回答问题。会后，我将报社所需的资料及时送交记者手中。
　　下午2:00，随同市长参加全市经济形势分析会。都是国际金融危机惹的祸，过去半年才开一次的经济形势分析会，现在一个月就召开一次。我知道这样的会议是漫长沉闷的，枯燥的数字会一遍遍被提起。我坐在最后一排，准备市长明天的演讲稿。部门代拟稿3天前就送来了，我要抓紧利用这段“空隙”修改润色——这样的稿子既要在内容上拔高，又要将市长的精神融汇进去，更要让市长读起来抑扬顿挫，富有语言美感。4个小时后，稿子终于修改好了，分管文字的秘书长签过送审意见，会议也结束了。
　　下午6:30，市长有接待任务，某省会城市党政代表团来访。全市上下隆重接待，市长提前赶到宴会场地。去宾馆的路上，我将演讲稿递呈市长。市长在车上就修改起来，但到了宾馆仍没看完，我也不敢多问。
　　2小时的宴会结束了，我跟着市长的专车一起回到了市政府大楼，市长又在车里修改起稿子来。回到办公室半小时后，电话终于响起，演讲稿市长看完了。我跑去拿来一看，稿子上不仅有市长修改的密密麻麻的文字，还有红葡萄酒汁。特别麻烦的是部分统计数字需重新核实，内容也需完善。我向分管秘书长汇报后，逐一给相关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打电话，要求将最新数据半小时内报给我。尽管他们有些不耐烦，但一听市长急用，语气顿时温和了许多。
　　晚上11：15，市长的演讲稿终于完工了，我一天的工作也结束了。推出自行车没走几步，发现车胎没气了，只好跑到大门口打车。刚坐上出租车，的哥笑着问，市政府大楼里的人晚上都在休闲，你是不是喝高了在里面睡着了？我笑了笑。我相信我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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